第178章 安西
作者:人间流放   明月千里照卿归最新章节     
    多仁站起身来,在帐篷里来回踱了两步。
    倏忽,他回头,镇定地看着瑰月说:“姑娘,你说的情况很重要,你可愿意上山,随我一起去见一见安西将军?”
    这倒是令李瑰月愣住了,方才两位老人还不肯告诉她徐家军的规模建制,现在多仁却直接要带她去山上。这转变来得有点儿猛,瑰月有点不能适应。
    似乎看出瑰月的惊异,多仁爽朗地笑起来。
    “之前,确实有各方的探子来草原,想探听一些徐家军的情报。但我相信,姑娘不是坏人,你说到你哥哥阵亡时的悲痛不是随便一个人可以装出来的。而且,你眼神中有几一种清正、凛然之气,我相信你!那你呢,你愿意相信我,随我走一趟吗?”
    这话说得,李瑰月又有些窘了。多仁仅凭看眼神就判断人好坏实在是有些冒险啊!这世道多的是巧言令色、口蜜腹剑之人。但这也许正是藏人淳朴善良的地方吧,他们本就没有很多的心机,城府,只凭印象待人。
    回望多仁,李瑰月给了他一个沉静的笑容。君待她以诚,她亦当还以诚!这世间本来没有那么多的尔虞我诈,全都是人自己弄出来的。所以,有机会,让一切变得简单明了又何乐而不为呢。
    就这样,折吉奶奶想盛情招待一下二人的想法也不能实现了,只依依不舍地挥别他们老夫妇捡回来的姑娘,一再叮嘱瑰月事了了还来看他们二老。
    瑰月与多仁,在暮色四合的时候,到了徐家军的驻地。
    原来徐家军驻扎在唐古拉山的一处山谷之中,一大片原木搭建的平房依山而建,中央地区一片光洁,甚至连草都没有,想来是平时士兵们操练的所在。
    两座木质了望塔上,旌旗招展,暮色里看不太清楚上面绣的是何种纹样。
    甲胄森森的士兵分列了望塔两边,都神色肃穆,眼神坚毅。
    还未走近,就有士兵厉声喝问:“什么人靠近?”
    多仁赶紧高声回答:“是我,多仁波次!”
    士兵显然也认出了多仁,但仍旧用怀疑的眼光打量瑰月。
    多仁靠近那个兵士中的小头目样的男子,轻声说了几句,小头目手臂一挥,立刻有小兵将木障挪开,放他们进去。
    淡淡的雾气弥散在军营里,李瑰月随着多仁穿过一排排木头房子,一路上,不时有笑脸盈盈、或藏服或夏服的年轻小伙子跟多仁打招呼。突然,瑰月耸动了一下小鼻子,一股饭菜的香味飘来,格外勾人食欲。李瑰月咽了咽口水,她真的饿了!
    多仁熟门熟路地领瑰月走进一间最大的木屋子,果然,里面热热闹闹地,有不少士兵在边吃饭边谈笑。
    士兵们见多仁进来,热情地打着招呼。
    “多仁阿哥,你不是下山了吗,怎么又回来了?正好,快来吃饭吧!”
    冲瑰月做了个请的手势,多仁笑眯眯地领瑰月在一张有空位子的长条桌前坐下。
    这下大家才注意到多仁身后跟着的瑰月,不能怪众人眼拙,只怪多仁身形高大,完全遮住了娇小的瑰月。
    “哎呀,多仁阿哥,这是哪里来的小姑娘,好漂亮啊!”
    有个同多仁差不多壮实地小伙子就伸过脑袋,嬉皮笑脸地直看瑰月。
    多仁大掌一推,将那个离瑰月过近的脑袋推过去,才笑骂道“这是我请来的客人,你们可不要吓到她。”
    高状的士兵也不恼,摸着脑袋讪笑。
    “阿哥,我们很久没有看到这么漂亮的小妹妹了,一时高兴,高兴而已,呵呵呵!”
    “对对,这姑娘比念月姐姐还俊呢!”另一边,也伸出一个脑袋光光的少年。他的两个脸蛋陀红不说,还有丝丝皲裂。瑰月知道,这是久居高寒地带才会有的相貌特征。
    这回,多仁直接用胳膊夹住少年青黑的脑袋,揉两把,才笑呵呵地问:“江措,安西将军呢,我有重要的事情要见他!”
    江措只一个灵巧的翻身,就挣脱了多仁的钳制,他摸着脑袋,憨厚地笑着。
    “多仁阿哥,将军有事外出了,今夜也许就不回来了!”
    多仁遗憾的“噢”了一声,旋即又问:“那小李将军在吗?”
    江措不好意思地咧咧嘴,道:“他们都不在!”
    多仁这下也只有摸脑袋的份儿了,真是越心急,越出岔子!他急着见徐将军,想汇报新获得的情报,请将军拿个主意,偏偏将军不在军营里。
    拍拍江措的肩膀,多仁嘱咐道:“快去给这位姐姐弄些吃的东西,不要糌粑了,糌粑太干了。我们一直赶路,水都来不及喝。”
    说到这里,多仁也歉疚起来,明明知道人家是个娇弱的小姑娘,还拽着人家紧赶慢赶地来到军营,实在是不太体谅人啊!
    江措应了一声,边走还边回头认真辩驳道:“阿哥,明明是位妹妹,你怎么说是姐姐!”
    于是,膳厅里一阵善意的哄笑。
    夜,深沉而寂寥。瑰月倚窗看天上的星子,一颗颗闪耀着冰冷的光,似乎是上苍俯视人间的眼睛,只有漠然。
    突然,远处了望塔方向似乎隐隐起了喧哗,不过片刻,又归于宁静。
    李瑰月重新抬头望着夜空,心里一片茫然,她今后的路,该如何走下去呢?!
    第二日,天蒙蒙亮的时候,瑰月就被外面士兵操练的声音吵醒,她披衣起身,走到窗前,向外张望。
    她住的这间客房,算是军营里地势比较高的地方,透过窗户,正好可以看到下面士兵们正在神采奕奕地操练。
    校场上,居北有一座高台,正是点将台。
    点将台上,有名男子负手而立,一股渊渟岳峙的气势喷薄而出。
    离得远,看不太清男子的面容,却能感觉到他强大的气势,瑰月在心里嘀咕,这莫非就是安西将军?
    校场上,兵士们其实已经叫苦不迭了。今天训练的强度特别大,高台上主帅尤自不满意,一脸肃容,眼里透出鹰隼般锐利的光,近乎挑剔地搜寻着动作不符合规范的兵士。
    突然,徐安西似有所觉,锐利的眸光从校场上投向客房的方向。那里有一抹倩影正向他这边张望。哦,是多仁大哥昨天带上山的客人吧。昨天,他外出办事,深夜返回,也就没有去见客。一早,他因为要操练士兵,又想着普通女子可能起不了这么早,依旧没有去见客人。
    想到昨天出行的目的,徐安西又一阵烦躁。
    那个穿得花里胡哨的男人,拿着尊者的信物和一幅画像,要求他帮忙找画中人。
    他随便撩了一眼,画中人是个清秀的姑娘。呵呵,帮忙找人家走丢的姑娘,他是那么闲的人吗?再说了,兵家!一个多么遥远又陌生的称呼,要不是怀疑这个陌生人到藏区的目的不纯,他都不想去搭理这个人!
    花里胡哨的男人自称姓花。这个姓真是贴切,如果名字叫花蝴蝶,就更妙了。徐安西恶劣地想。
    “花蝴蝶”见他冷淡,只好说:“安西将军的义父是兵家之人,你既然继承了他的衣钵,自然是我们九家的一份子。如今,我持尊者信物而来,不知道安西将军是奉令还是不奉令?”
    呵呵,问得好?奉令不奉令,自然是要看看这九家、这少主值不值得他徐安西奉令了。
    徐安西当时大马跨金刀地坐在酒家的长凳上,低头抚弄着佩刀把手上的铜雕虎头,闻言只不冷不热地说:“不知道——你们要找的人,是什么来头?”
    他对九家的冷淡,显然是来人没有料到的,但来人还是忍着脾气、摸着鼻子说:“哦,是个夏人女子。不久前她被一伙强人掳劫,很可能是被送到了藏地。”
    安西冷笑问:“什么女子,这么要紧,要麻烦九家的少主劳师动众地找寻。”
    “花蝴蝶”默了默,用很认真的语气说:“是我们九家的后人,也是曾经帮助过我们的人。”
    “那与我何干?我为什么要帮你们找她?”徐安西问得很不客气。
    他这样摆明了不买账的样子,令“花蝴蝶”无奈,“花蝴蝶”搓着手,突然,他眼睛一亮,急促地说:“这位女子,曾经帮忙挫败朝廷暗害西隆守军的阴谋,你既然同西隆军一起扞卫藏区安危,自然应该也念一份这女子的好吧!”
    这样的女子,天下间还能有很多吗?徐安西眉毛一跳,不会那么巧吧!
    “你说的人,不会是蕲州李家二房的嫡小姐吧?”
    “花蝴蝶”立刻眉飞色舞地点头,显得很高兴,认为不用再多费口舌说服他了,自然也就错过了他脸上莫名的神色。
    “对对对,就是她!她或许叫李瑰月,或许化名——李宝儿,她应该是被南诏的某个势力弄到了这边,你们人多地熟,还请帮办多加留意。”
    最后,他自然是答应“花蝴蝶”的要求。李瑰月啊,真是天赐良机啊,他无论如何要见一见的,看看她到底是什么样了不得的人物。
    被安西将军目光锁定,李瑰月有些不自在。这样的场景,也不适合打招呼,她只后退两步,朝安西将军的方向蹲身一礼。不管对方看不看得见,起码她表达了她的敬意。是的,通过昨天到今晨的观察,整个营地不足千人。用这样少的兵力让向来骁勇的西戎人吃亏败走,徐安西同他的徐家军的确是令人钦佩的!
    午饭前,江措跑来通知多仁和瑰月,安西将军会在午后会见他们。
    这是瑰月第一次正式观赏唐古拉山的景色。他们所处的谷地叫温泉山谷,因为山谷里有温泉而得名。山谷里比别处更温暖湿润,又时处夏季,这里树木葱茏、山花灿烂,看起来生机勃勃中藏着一丝丝神秘。在藏地这应该算是难得的好地方了。
    悬胆阁是安西的书房,多仁带着人进来的时候,他就愣住了。
    天下真有这么巧的事儿,昨天人家托他找人,今天,这人自己就到了他的面前?!
    不露声色地跟多仁寒暄后,安西状似无意地问:“这位姑娘是……”
    多仁赶紧说:“安西,这是羌巴老爹夫妇在草原边上捡到的姑娘,她说……”
    不用瑰月多说,多仁就将前前后后的经过和他们的推测跟安西说了。
    徐安西薄唇轻勾,问了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:“姑娘,请问高姓大名?”
    从进屋起,李瑰月就感觉徐安西看她的眼神很不一般。她相当费解,她不可能跟这位藏人心中的英雄有什么过节,但这人看的眼光为什么那么奇怪呢?多仁解说前后经过的时候,瑰月一直就在思考这个问题,当然她是不得其解的。
    突然,安西跳开多仁,直接问她姓甚名谁了。
    “呵呵,徐将军……您莫非没有听清,方才多仁阿布就介绍过了,小女李宝儿!”
    “是吗?”徐安西也没有揭穿眼前女子的谎言,只笑意沉沉地摸着鼻子,问:“不知道姑娘有什么要对我说的?”
    李瑰月一愣,这个小徐将军怎么阴阳怪气的!他真是徐定坤的义子吗。爹爹不是说,徐定坤是个像阳光一样豁达、开朗的男子吗,为何他的义子跟他差别那么大?
    微垂头,李瑰月暗暗叹气,难道是定坤将军英年早逝,对义子安西失之教养,所以他长歪了?
    看着李瑰月一会儿摇头,一会儿叹息的样子,徐安西可以肯定这丫头没有想好事。
    “李——姑——娘!”徐安西咬着牙提醒眼前女子。
    “啊?哦哦哦,是这样的。我是在无知觉的情况下被人带到了藏区。折吉奶奶他们都怀疑这事儿是一个叫查罗巴的人干的。这个,我并不能确定。但我在南诏的时候,听说有一个叫查罗巴的男子,是……”
    在徐安西这样的男子面前说查罗巴同金铃夫人那点儿事儿,瑰月突然有些难以启齿。
    她正在脑中想着怎样措辞的时候,徐安西已经接了她的话。
    “他是金铃夫人的男宠!”
    “你知道?”瑰月愕然抬头发问。
    “曾经听人说过,这个人怎么了?”
    李瑰月词穷了,感情人家都知道了这些事,那她走这一趟是不是多余的?!
    暗暗叹息一声,李瑰月还是决定就是被人嫌弃啰嗦,也要把话说清楚,可不能因为她一时的任性,错过了查罗巴这么重要的知情人。
    “安西将军,我不知道两个查罗巴是不是同一个人,但据南诏人所说,查罗巴放出话说,萧天佑没有死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