华灯初上的时候，市局小黑屋的门再度打开。
    “别打了，求你别再打了！”刚缓过来的光头双手抱着脑壳，不住求饶。
    一顿毒打，让坏到骨子里的他，早已肝胆俱裂。
    来人站在灯光里，中等个，背头光滑，衣装挺括，因为一股骚臭味，他微微皱眉，轻掩鼻端。
    “你叫什么？”他问。
    “王正龙。”光头答。
    “知道自己的下场吗？”
    “总不至于枪毙吧！”
    “那倒不至于，但十年以上是跑不掉的。”
    听到这话，王正龙呆滞良久。
    十年啊，人生又有几个十年！
    瞎眼老母能等到自己出来吗？
    好想吃她包的大肉茴香饺子啊！
    这一刻，王正龙真的后悔了。
    看着沐浴在灯光里的人，他问：“你是谁，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？”
    “我是这里的一个领导，眼睛里容不得沙子。”
    “什么意思？”
    “在没有判决之前，你只是嫌疑犯，谁也不能滥用职权伤害你。”
    “对对对，领导，求你为我主持公道。”
    “你给我描述一下这个人的特征。”
    “这个人身材高大，力气也不小，拼了命的揍我，就好像跟我有仇似的。”
    “跟我从视频上看到的一样，想要我为你主持公道当然可以，不过你必须实名举报。”
    “我都不知道他是谁。”
    “他叫张俊，是刚上来的一名副局长，之所以对你这么仇恨，是因为你打伤了对他有恩的季平安。”
    “这么大的领导，竟然对我动手！”
    “你还觉得荣幸了？”
    “不是，这位领导，你跟这个张俊谁的官大。”
    “当然是我，他只是刚上来的。”
    “这样啊，要我做什么？”
    “会写字吗？”
    “能用拼音吗？”
    “尼玛……随便。”来人忍不住爆了粗口，然后将纸笔丢给他，转身离开。
    王正龙很激动，他不是傻子，自己这是被人当枪了，但能够介入如此高级的斗争，也忍不住激动。
    那个人应该不会骗他，所以这实名举报也是事实，自己反正要倒霉了，能拉一位揍了自己的大人物下马，何乐而不为？
    ……
    秦可卿再回来时，两只手都拿不下了，气喘吁吁香汗淋漓。
    “姐，你这是打算开牛奶水果小卖部呢！”季平安没好气的说了句，就要下床帮忙，还被她给阻止了。
    结果，秦可卿将这些东西摆好，刚刚给季平安剥了根香蕉，削了个苹果，剥了个橘子，谭林和楚天阔就到了。
    秦可卿盈盈起身，“谭书记，楚主任，两位领导好。”
    谭林冲着秦可卿点点头，“秦总你好。”
    “也不知道来得是不是时候。”楚天阔大步走到床边，拿起苹果就吃，“艾玛，还真是又香又甜，季平安，你小子几世修来的福分，当真羡煞旁人！”
    他年纪不大，说话比较随便。
    秦可卿都已经羞得无地自容 了。
    “班主任，嘴下留情。”季平安求饶。
    “行啊，一会儿我带一些牛奶和水果。”楚天阔目光一扫。
    谭林无语：“天阔，别闹了。”
    “哈哈哈……”楚天阔一阵大笑，“校长，那不开玩笑了。”
    谭林上前，拍拍季平安肩头，“好好养伤，课程不着急，听说你还要上网课，我觉得这是个好主意，可以在全市范围内推广，让全体党员干部始终保持一个学习的状态，届时，会让他们知道，这个金点子是你季平安提出来的。”
    “不要啊！”季平安一声哀嚎，“校长，千万不要，否则，我会被千人唾弃万人诅咒的呀！”
    这次几个人都是忍俊不禁哈哈大笑。
    谭林也是开玩笑来着，又聊了两句，便带着楚天阔走了。
    他们不但空手而来，楚天阔还拿走了秦可卿剥好的香蕉和橘子。
    季平安目送二人背影，说道：“这家伙可真逗。”
    “你说楚天阔？”秦可卿摇摇头，“那就要看对谁了，就我所知，他一向都是比较严苛的，被他带过的学员，不少都留下了阴影。”
    “是吗，真没觉得。”
    “你饿了吗？”
    “你一说，还真有点。”
    “想吃什么？”
    “凉菜卤肉，再来瓶白酒。”
    “不行。”
    “烤串？”
    “不行。”
    “麻辣小龙虾呢？”
    “都不行。”
    “那你还问我，自己看着办吧！”
    “平安，忍一忍啊。”
    秦可卿像哄小孩一样，“我给你搞点清淡的。”
    说完走了出去。
    差不多一个小时后，提着很多塑料袋回来了。
    她一个大总裁，这种事需要亲力亲为吗？当然不需要，但她不想假手旁人，她很乐意为季平安做点事，不希望被任何人打扰。
    等到秦可卿打开一个个食盒，季平安就看到了凉菜卤肉烤串和小龙虾，虽然份量不多，但都是他要的。
    一瞬间，他的眼眶红了。
    可卿姐真是宠他呀！
    还从兜里摸出一瓶小郎酒。
    给他夹菜，给他剥虾，每一种都严格控量。
    安慰他说等伤口好了再放开来造。
    季平安只喝了一两酒，对于他的酒量来说，完全是漱漱口。
    吃得也少。
    秦可卿虽然惯着他，但依然恪守底线。
    季平安不禁感叹，年纪大一点的女人，的确会疼人。
    这边秦可卿刚刚收拾完毕，看了眼时间，接近晚上十二点。
    然后就听到过道里响起的脚步声。
    不多时，两道身影出现在门口。
    除了何凌欣，还有谭静。
    何凌欣身着衬衣、西服、牛仔裤、板鞋，扎着马尾，显得青春又干练，的确像是来干活的。
    谭静依然是白大褂。
    走进房间的一刻，谭静小鼻子不断耸动，“什么情况，白酒的味道？”
    季平安马上睁着眼睛说瞎话，“什么白酒，酒精而已。”
    “不！”谭静继续耸动鼻翼，“酱香型。还有烤串和小龙虾。”
    何凌欣在病房里扫了一圈，看着角落：“可不就是。”
    谭静也看到了，直接上前，拿出医生的威严，“季平安，现在这个情况还管不住自己的嘴，我看你是不想好了！”
    然后又冲着秦可卿道：“你这个陪护也不合格，不能由着病人的性子来！”
    秦可卿接受批评，从善如流，“以后我一定注意。”
    多少年没人敢这么跟自己说话了，感觉还挺新鲜。
    “还有以后？万一这次有什么不良后果，那你们自己负责！”
    看到对方咄咄逼人，季平安有些不高兴，“这位大夫，你就不要得理不饶人了，多大的事，有后果我肯定自己负责，不赖你们医院。”
    “你……”谭静张口结舌，然后冲着何凌欣道：“欣欣，你看季平安的态度。”
    何凌欣没搭理闺蜜，而是看着秦可卿一本正经道：“现在交班吗？”
    “呃……那就交吧！”秦可卿有些哭笑不得，还真成护工了？
    何凌欣拿出录音笔，“有什么需要注意的事项，你跟我讲一下……”
    “欣欣，我这么一个大活人不是在呢！问我就好。”季平安打断何凌欣，冲着秦可卿道：“姐，折腾一天了，早点回去休息吧！”
    “那好，我明天下午再来，拜拜。”
    “姐，让司机来接你。”季平安叮嘱。
    秦可卿回头一笑：“没事，我知道了。”
    秦可卿走后，谭静来到季平安面前，双手叉腰，“季平安，你先替秦可卿挡枪，现在还对她这么关心？难道你俩真是纯洁的姐弟关系？”
    “不然呢？”季平安打死也不能承认不止一次跟秦可卿唇齿纠缠，掌心和指尖也感受过对方的细腻和柔润。
    “我看你想当曹贼，喜欢人妻！”
    季平安吃惊地瞪大了眼睛。
    只因为这些话从对方口里出来。
    谭静个头一米六五左右，身材匀称，脸蛋特别白皙，五官精致，短发和白大褂让她显得有些飒爽。
    没想到这么一个漂亮妹子，学识竟然如此渊博。
    然后想想自己跟秦可卿做过的那些事，稍稍有些脸红，但依旧梗着脖子，“你放屁。血口喷人！”
    “季平安，你粗鲁。”谭静气得直跺脚。
    何凌欣道：“静静，别闹了，你不下班的吗？”
    谭静面带骄傲：“我申请加班，听说医院值夜班才能遇到各种特殊情况。”
    “说不定还能遇到鬼。”季平安补了一句。
    “呀！呸呸呸，季平安，你给我闭嘴。”谭静脸色瞬间不好了。
    主要她刚来这家医院，人生地不熟，半夜查房，月色惨淡，有人哭有人笑……
    越想脸越白。
    “静静别怕，他吓唬你呢！”何凌欣有些无语，“不过你倒是挺积极。”
    “没办法，我也有实习期，要尽快熟悉医院和业务。”话虽如此，谭静也感觉自己这个决定有些草率了，应该熟悉一下环境先。
    “你叫静静？”季平安憋着坏笑开口。
    “干嘛！”谭静鼓着腮帮子，知道季平安又要冒什么坏水，一把抱住何凌欣，另一只手点着自己的小鼻梁，“我可是欣欣最好的闺蜜，你最好对我客气点，想娶她，得先搞定我。”
    “是吗？那我可得好好巴结你。”
    “那可不？”
    “那我好心给你提个醒吧！”
    “什么？”
    “知不知道这栋大楼之前着过火？”
    “不知道啊！没人跟我讲。”
    听到这里，何凌欣翻了个白眼，有些无语，季平安这家伙又要吓唬她闺蜜了，不过也没揭穿，觉得还挺有趣儿，就坐在床边削起了苹果。
    季平安清了清嗓子，“我现在跟你讲，你可听好了，否则可能有生命危险。”
    谭静狠狠咽了口唾沫，还往后退了一步，素手纤指点着季平安：“姓季的，你少在这危言耸听吓唬人！”
    季平安习惯性耸肩，然后就牵动了伤口，疼得咧嘴，“不想听拉倒，赶紧值你的班去吧，别在这儿当电灯泡了。”
    “我不走，我才不是电灯泡！还有，你把话说完。”
    谭静虽然害怕，但季平安话说一半，她也闹心。
    兴趣被勾起来了，你说到此结束，多难受！
    何凌欣直摇头，这丫头在国外呆了几年，莫不是呆傻了吧，道行还是太浅了，上了季平安欲擒故纵的当。
    季平安笑笑：“这可是你非让我说的，以后有了心理阴影，需要找医生，我给你介绍。”
    “你……你特么到底说不说！”谭静又气又急，都爆了粗口。
    “之前医院大火，是两个农民工放的，当时欣欣也在场，他们趁着一帮大人物在，想要找人主持公道。”
    “你也知道，领导和长官身边都有持枪警卫。”
    “啊？难道……”谭静开始脑补，“难道他们被当场击毙了？”
    何凌欣开口道：“他们没有，但一个女人死在了现场，就是大楼下面的广场上。”
    “啊！”谭静一声惊呼，手指点着两人，“你……你们两个合伙骗我！何凌欣，有异性没人性，有了男人，闺蜜都不要了，你也吓我！”
    她又是害怕又是委屈。
    何凌欣叹了口气，“是你非要听的。”
    “真的？”谭静不敢相信。
    季平安道：“你刚来不知道正常，过不了多久就会有人给你讲，要不回去问你爹，他肯定知道，那女人是个医药代表，为了卖假药吃人血馒头，给院长生了个孩子。”
    “还有这事！”
    “那天晚上，女医药代表身中两弹，被击毙在当场，血流一地，虽然死有余辜，但她死不瞑目，估计亡魂……”
    “啊——”谭静尖叫一声，飞扑过来，抱住何凌欣，躲在她怀里，“季平安，不要再说了，快闭嘴！”
    看到谭静吓得如同鹌鹑，还有何凌欣嗔怪的眼神，季平安一阵偷乐，一个解剖过尸体的大夫，居然这么胆小，他咳嗽一声，“不说了不说了。”
    谭静刚刚抬起脑袋，季平安再度开口：“就是提醒你一下，晚上不要一个人路过广场，如果非要走，有人搭讪，千万别回头！”
    “啊！”谭静尖叫一声，蹦跳着跑了出去。
    季平安这张嘴吓死个人，这个房间她是一秒钟都不敢再呆了。
    何凌欣将削好的苹果递给他，摇头苦笑，“你吓唬静静干嘛，是嫌她说你坏话，还是坏了你的好事？”
    “我君子坦荡荡，她那都是污蔑。”心虚一点都没有表现出来。
    “小心她找她爸告你状。”
    “她爸是谁？”
    “你猜。”
    “不会是我们谭校长吧！”
    “可不就是谭副书记。”
    “我就说怪面善的。不怕不怕，我说的都是事实。”
    “你分明就是在吓唬小女生，没想到你心眼这么小，睚眦必报。”
    “我怎么会是那种人！”季平安摇摇头，正色道：“欣欣，谢谢你愿意来陪我。”
    何凌欣正襟危坐，撇过脸去，“其实我不来也可以。”
    季平安一把抓住她的手。
    何凌欣美眸骤然瞪大。
    季平安说：“欣欣，我的心一直没……”
    话没说完，何凌欣手机响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