和匪夷所思，一直等着明军攻城的井上诞不同。
    当看到南面烟火起，徐达命三军造饭，陆续整军。
    那些倭人又怎会知道，方才烟火不过是整军讯号。真正攻城的时间，乃是整军后的一个时辰。
    时间一点一点过去，城头上站着的井上诞盼着明军攻城眼睛都快要盼出血了。
    可偏偏城下的明军将士却依旧松散，没有半点攻城的意思。
    又是半个时辰过去。
    身旁倭人刚上前准备报时，可不等他开口，却听井上诞直接打断道：“再等等，再等等！”
    “将军，这话您已经说了四五遍了。”
    听到那倭兵小声嘀咕，井上诞也意识到，自己已经在城门等了将近四个时辰。
    可如今天光大亮，城下明军也逐渐有了动静。
    如此情形，他井上诞自然不可能命令各个城门的兵士轮番休整。
    深吸口气后，井上诞环顾城头兵卒，随意笑道：“是本将军判断失误了，没想到昨夜出城袭营竟让明军如此惧怕我城将士。”
    “他们偏要等到天光大亮时，方敢攻城！”
    “不过这样也好！”
    看着城头将士脸上都有些不耐烦，井上诞继续鼓舞道：“我城中存粮足够大军半年之用，明军粮草却要运送千里，还要跨洋渡海。”
    “拖得越久，对明军便越是不利。”
    “若今日明军不敢攻打我城，今夜本将军便命庖厨杀猪宰羊，好好款待咱城上将士！”
    待井上诞话音落下，城头这些倭兵这才重新打起了精神。
    毕竟井上诞说的极对，明军围而不攻才是最好。
    反正城中粮草充足，他们自然能和明军耗的起。
    最好是明军只管围城，他们每日享用美食也没什么损失。
    随着井上诞说完，城头倭人也觉明军大半不会攻城，心中也莫名放松了几分。
    可又是半个时辰过去，正当一些早起的兵卒此刻正要打盹之时。
    城下明军突然整军列队，似有攻城之意。
    “将军.....”
    “再看看！”
    看到城下明军的动作，井上诞却没有着急下令鸣金示警。
    毕竟在他眼中，明军在东西南北四个城门前分兵驻扎，为的便是要同时攻城。
    可四面明军如何取得联系？
    若没联系，他们又怎么能同时攻城。
    所以没看到明军信号，井上诞却只当城下明军又是疑兵之计。
    可也就在井上诞心头怀疑之时，徐达却已带领兵卒抵达护城河前。
    下一秒。
    数千兵卒携带土包投入河中。
    原本倭人引以为傲，甚至作为头号屏障的护城河，此刻竟直接被明军填平。
    “快，号令各族士兵上城作战！”
    就在井上诞声音落下的瞬间，东西南三面同时传来攻城声响。
    一时间。
    原本还寂静一片，似是沉浸在与明军对峙的倭人，此刻也纷纷喧闹了起来。
    只不过还不等他们做出反应，明军火炮声突然响起，炮弹砸在城头的一瞬，震的城墙都跟着剧烈晃动。
    就在那些倭人稳定重心之时，紧接着漫天箭雨从城下朝着他们直直射来。
    直到此刻，城头倭人这才见识到明军的恐怖之处。
    也是此刻，井上诞这才明白先前在福岛城下的明军不过只是明军的先锋而已。
    “放箭，快放箭！”
    “万万不能让明军填河攻城！”
    和北面城门处，还需填河才能抵达城下的徐达一军不同。
    东西两面城门，明军将士已经攻至城下，顶着城头倭人的进攻便开始攻城。
    西面城门。
    看着那些倭人不断拿起巨石、滚木朝攻城明军砸去。
    郭英暗骂一声，当即下令道：“神机队瞄准城头倭人，发射火器。”
    “左一营不准冲锋，把城头那些倭人一个个都给射死！”
    见攻城受阻，倭人抵抗甚是顽强。
    郭英握紧长刀，带着一队兵士便冲了上去。
    “倘若死了，谁他娘的都别老子收尸，踩着我尸体冲上城头！”
    “他娘的，还能让这些倭人赚到便宜？”
    声音落下，郭英带领一队兵卒快速朝城下冲去。
    也不怪明军攻势稍有迟滞，此刻亲自爬上攻城云梯的郭英这才发现。
    城头上的那些个倭人一个劲儿的往下去砸着石头、木条，就好像是知道他们今日便要拿下北朝京师一般。
    “冲！登上城头，死战不退！”
    南面城门。
    见城上倭人不遗余力，拼死抵抗。
    老朱眉头紧皱，一时也重视了起来。
    “没想到这些倭人即便被围，军心战意却也能不受影响。”
    “若这么打下去，恐怕咱明军这边伤亡也是不小！”
    和老朱看法相同，朱标也能看出此刻倭人是打定主意死守城池。
    只不过朱标却不也不会因为城池坚固便下令不再攻城。
    毕竟明军是跨海作战，距离京城甚是遥远。
    受制于粮饷运输，即便朱标爱重三军将士，可对倭之战却只能速战速决。
    “上位，陛下！”
    “末将愿领先锋营，冲至城头！”
    听到蓝玉请命，老朱却没有立时开口，反而看向一旁的朱标。
    明白老朱是让自己决断。
    朱标轻轻颔首，出声道：“不急，先锋营将士擅骑射，攻城之战用不上骑兵。”
    “不过擅射倒是可用。”
    指了指前方阵地，朱标继续道：“先锋营不需攻城，只在城下放箭即可。”
    “陛下！”
    “需要攻城时，朕自会下令！”
    闻言，蓝玉拱了拱手立即带领先锋营将士一字排开，朝着城头倭人放箭。
    也是看到攻城辛苦，朱标冲老朱继续道：“看来凤阳三司还是要加紧研制威力更大的火器。”
    “等到凭借火炮就能炸开城墙的时候，我军攻城便不会如此辛苦了。”
    “回朝之后再说也不迟。”
    老朱指了指前方城头，继续道：“眼下这北朝京师若是强攻，营中将士死伤必然不小。”
    “是！”
    朱标应了一声，便也没有继续回答。
    毕竟朱标也实在是想不出比强攻更好的法子。
    而且看倭人那死守的架势，一日之内想要拿下城池，属实也是有些困难。
    “爹，您看.....”
    见朱标用求助性的目光看向自己，老朱微微颔首后，随即令道：“保儿（李文忠），带兵压上！”
    听到将令，早在营前准备多时的李文忠立时带兵朝城门冲去。
    也是此时。
    老朱看向朱标道：“眼前之城毕竟是倭国北朝的京师，倭人死守，我军苦战也是在所难免。”
    “既然如此，自当一鼓作气，莫要想其他法子。”
    “您是说......”
    不等朱标说完，老朱表情冷峻，正色说道：“倘若此时鸣金收兵，倭人士气大振，将来我军再想攻城便也困难。”
    “咱也知道强攻之下，不少将士要埋骨倭地。可若此时撤下来，之后死在攻城上的将士只会更多。”
    微微一顿后，老朱似教训朱标一般，语气略带严厉说道：“你这孩子，终究还是不够心狠！”
    在老朱看来，朱标的确很有谋略，也比寻常人要更加聪慧。
    军阵之中，正因朱标的聪慧也让他很少吃亏，甚至每每都能料敌于前。
    可问题就是出在朱标那聪明的小脑瓜上。
    万人交战，主将奇谋自可左右战局，奇谋诡计也可扭转颓势。
    只不过一旦参战的双方人马多达百万，奇谋奇兵的效果便也微乎其微。
    就好比眼下！
    倭兵固守坚城，守军近二十万。
    而大明这边参战更有百万之众。
    如今战局，若朱标再想出什么奇谋奇兵，非但不能取胜反而还会适得其反。
    百万战场，主帅能做的也只有是稳扎稳打。
    说句不好听的，就是双方将兵卒投入绞肉机里，看哪一方率先撑不住。
    “昨夜冯胜那边，倭人出城袭营。”
    “而且那些倭人还放了把火，虽只烧了饵营，粮草无碍，可也足以见得倭人统帅并非庸碌之徒。”
    “加上眼前战局铺开，百万将士齐齐参战，眼下除强攻之外再无他法。”
    “你小子最好收起心思，若此时下令暂缓攻城，将来死在城下的我军将士只会更多。”
    明白老朱的意思，朱标默默点头的同时，也熄了以谋取胜的心思。
    只不过！
    见城头倭人也露颓势，往下丢砸巨石、滚木的速度微微暂缓。
    朱标似抓住时机一般，当即下令道：“蓝玉！”
    “带领先锋营将士，一同压上！”
    “是！”
    南面城门，明军攻势好似浪涛，一浪又一浪朝城门冲去。
    那厚达数十公分的城头，如今也已出现破碎。
    从缝隙中明显能看见门后方，倭人兵卒簇拥着百余人，死死抵住城门。
    “先锋营，还不速速登城？”
    蓝玉一人一刀，刚一登上城头便开始左劈右砍。
    也正是听到蓝玉的声音，先锋营的将士似打了鸡血一般，一个个超过前方明军，火速朝城冲去。
    不多时。
    原本只需往下投放巨石、滚木，只需固守的倭人，如今却也要面对先锋营的近身搏杀。
    “其他人不要乱，不让明军继续登城。”
    “井上一族的将士，与我围歼城头明军！”
    当看到百余名明军士兵冲至城头，波奇难忙带领井上一族将士前去围剿。
    原本他以为这些明军各自为战，他只需带兵逐一斩杀即可。
    然而让波奇难没想到的是。
    先锋营其他将士在登上城头的一瞬，率先斩杀身旁倭人，紧接着便朝蓝玉所在之处慢慢聚拢。
    等那波奇难带兵赶到之时，蓝玉身旁已聚集数十名先锋营的将士。
    “明军人少，速速围杀！”
    那波奇难不开口之前蓝玉却也没发现。
    就在他声音落下的瞬间，蓝玉似在荒漠漫无目的奔驰的野马，此刻却突然有了目标。
    甚至都不用蓝玉出声，只看蓝玉前进的步子。
    周围先锋营的将士立时便明白，他们的蓝帅这是要率先斩杀敌将。
    一时间。
    越来越多的倭人朝着先锋营将士聚拢，而先锋营的将士也是斩杀了一批又一批的倭人。
    手中长刀因劈砍太多，已是卷刃。
    先锋营的将士自不挑剔，夺过倭人的兵刃便又继续冲锋。
    于此同时，不断登上城头的先锋营将士也慢慢聚拢。
    让波奇难匪夷所思的是，此刻城头上这伙子明军非但没有减少，反而还是越来越多。
    若非看见倒在这伙明军身旁的倭兵尸体。
    波奇难甚至觉得这些个明军会什么分身之术。
    “杀！”
    将手中长刀直直插入眼前倭人后，蓝玉右手一转，夺过那倭人兵刃便又再次朝前杀去。
    看着逐渐靠近的蓝玉，那波奇难此刻满是恐惧，连忙下令兵将阻拦的同时，身子却不受控制的朝后退去。
    日渐晌午。
    看着先锋营冲上城头的已有千人，而率先攻城的李文忠所部也露出颓势。
    老朱转头冲一旁的汤和道：“汤和，该你上去收尾了。”
    “多谢上位！”
    冲老朱拱了拱手后，汤和立时带领麾下将士便朝城头冲去。
    此时老朱看向朱标，平静说道：“蓝玉带兵还是有一套的。”
    “看那先锋营的将士一个个都跟老虎似的，不要命的便朝城头冲去。”
    “想来咱军中各营，也就数蓝玉率领的先锋营最为英勇。”
    见朱标好似没听到般，只是默默点头，双眼始终紧张注视着城头方向。
    老朱想了想，语气略带轻松说道：“你小子重视蓝玉，蓝玉也是明白事理。”
    “知道他们先锋营便是你这个天子的颜面，所以他也不敢不用心。”
    “父皇说的是！”
    听到朱标这不咸不淡的回答，老朱轻咳一声，抬手轻轻拍了下朱标肩膀。
    待朱标看向自己后这才继续说道：“无需紧张，蓝玉既已带兵攻上城头，接下来便我军将士登城人数只会越来越多。”
    “此战已定。”
    明白老爷子是想让自己宽心，可朱标却依旧做不到老朱那般冷静。
    数以十万计的明军将士登城厮杀，蓝玉以及先锋营更是冲至城头，甚至可以说冲到倭人包围之中。
    这般情形，朱标知道自己再怎么紧张也终究是无济于事。
    可问题是，朱标却总是忍不住揪心。
    甚至此刻的朱标更愿意自己是先锋营中的一员，如此便也不至于在城下干着急。
    “传朕旨意！”
    “龙纛压上！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