谈到一整壶茶喝光，白芷开始觉得尿急时，她才反应过来已经聊很久了，于是再没说几句就掐住话头，预备告别。
饭不能一顿管饱，左右以后还有的是时间聊。
陆季良的神情忽然十分郑重：“白芷，我不知你与景王怎样相识，但是听我一句劝，一定要小心他。”
白芷一乐：“这话怎么讲？”
“景王明知你是之前是宣平侯府的三夫人，还要娶你，你不觉得……你不觉得他另有所图吗？”
“唔……”
这话怎么接？
白芷挠挠眉毛：“你放心吧，我跟景王接触很久了，他……他要是有所图的话我早就看出来了，我也不傻，他这人实际上纯良得很。”
陆季良咬紧后槽牙：“实话跟你说，陛下此次派我们前来就是要查察……”
“陆季良。”
白芷忽然正声打断他，缓缓摇头道：“不该说的话一句都别说，既然做了官就要恪守职责，你如今正在风口浪尖上，一步走错，步步都错。”
何况他是来监视景王的，景王本人早已知晓，没必要再多生事端。
陆季良一下子泄了气似的，闭上眼睛捂住额头：“我就算再做十年官也不如你。”
“别妄自菲薄啊钦差大人。”白芷又露出一脸笑，“世上大多事情都不难，只是没有捷径可走罢了。三年前你还觉得秋闱难，现在连钦差都当上了，管他怎么当的，你现在总比之前能做的事要多得多了。”
“……我却还不知道，这是不是我该走的路。”
“走了再看，从心而行吧，钦差大人。”
陆季良最后只是点点头，说了一句：“你的簪子还挺朴厚。”
白芷笑道：“不如景王头上的簪子好看是吧？”
“是啊。”陆季良也笑起来，“景王真是不会挑簪子。”
而此时，在书房与方知恒叙话的景王千岁连打了两个喷嚏。
方知恒关切道：“殿下，近来天凉了，是不是受了风寒？”
“没什么大碍，可能是昨晚饮酒有些受凉。”楚云川揉揉鼻子，皱着眉头又拿起书案上的信件，“这些蛮人只是与应考人闲谈饮酒，说要交友作伴？这么简单？”
“殿下，确实如此，应考人不同意的，他们就不再纠缠，可十三州并非人人仇视蛮人，再加上蛮人出手阔绰，总归是有些人同意交友。”方知恒道，“仅仅是交友作伴，官府无权干涉，殿下，在我看来，要将这些应考人全部暗中销榜，会不会失之偏颇？”
楚云川轻叹一口气，指节按向眉心：“葛祯和花纹帕子还没有消息吗？”
“没有，按殿下的吩咐，缉拿令只在汖州和周围几州张贴，另再派暗卫在全十三州暗中搜捕，可也奇了怪了，葛祯就好似人间蒸发了一般。至于花纹帕子则更是离奇，暗卫在南蛮二十二个部落暗查，蛮人竟也没人见过这样的纹饰。”
“二十二个部落？”楚云川疑惑道，“我记得南蛮有二十三个部落。”
“这中间差的一个，就是十三州动乱时，攻入大燕领土的主力军，沙罗摩部。当年被大燕军斩杀殆尽，据查女眷全部并入其他部落，如今已算是灭族了。”
“去查沙罗摩部的女眷，以及这些女眷的孩子。”
方知恒一愣：“殿下，南蛮不似十三州重用女子，古往今来，从没听过南蛮哪个女子能翻出风浪的。”
“知恒，祸莫大于轻敌啊。”楚云川抬手把病梅簪长长垂下来的流苏步摇拨到脑后，看向方知恒，“天下女子大同小异，葛祯本也是大家闺秀，她只是心狠手辣，头脑却不甚灵光，都会造成如今这么大的麻烦。若是如白芷那样的人与我们为敌呢？”
与白芷那样的人为敌？方知恒茫然地挠挠后脑勺：“殿下，白姑娘她……虽说聪颖，但怎么也不如葛祯来得麻烦吧？”
楚云川闭上眼睛轻笑两声：“那你属实错看她了。”
方知恒“哦”了一声，不置可否。
楚云川思忖片刻，又问道：“顾宴还在那吗？”
“在，殿下。”方知恒苦哈哈道，“顾公子这是赖上你了，让走都不走。”
“那就好。”楚云川点点头，“我去见他一面，过几日回来。”
“啊？殿下，那你可要快去快回，离会试没剩几天了。”
“放心吧。”
十三州中，人烟最稀少的是曲州，顾宴就住在那里。
汖州到曲州路途不近，楚云川和白芷于是一路上骑马和坐车穿换着来。三天后，两人坐着马车进了曲州的地界。
官道上只有一匹车驾的颠簸声。车驾上，楚云川在前座甩鞭驾车，衣袖猎猎迎风，扬声道：“白芷，进曲州了，再有三两个时辰就该到了。”
前窗中，白芷唰地伸出头来透气，奄奄一息道：“那可太好了，到了地方我要先睡上十个时辰。”
赶路可真不是人干的活啊。
“左右都快到了，不如我驾得慢些？”
“别别，长痛不如短痛，你还是快点吧。”白芷找了个舒服点的姿势靠着，闭着眼睛吹风，“顾宴还真是个奇人，就甘愿把自己圈在那么一小块地方，他不会是怕前脚出了门后脚你就灭他的口吧？”
“他就算到百姓中间把所有的事都说出去，也没人会信他的，我没有灭口的必要，这个我同他说过。”
“他不走，那你还要养着他，这一年要多少钱啊……就看你在侯府里的做派，顾宴应当是花钱如流水吧？”
“哈哈哈哈，出你所料，其实没有花销。”
“没有花销？”
马车继续长途奔袭，等到了顾宴的小院后，白芷终于知道没有花销是什么意思了。
竹栅栏围起了一个不大的农家庭院，旁边圈了两大块地，一块种菜，一块养猪鸡羊，一身农户粗布衣裳的顾宴正蹲在菜地里摘萝卜，见到楚云川进院，举起一只萝卜挥了挥，兴高采烈地喊道：“楚兄！你来得正好，今日我预备杀只鸡，你与我一同吃！”
自然得仿佛迎接邻居串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