卅六 获救
作者:湛兮若存   西周长歌最新章节     
    男人抬起头来,方脸阔鼻,典型的夷人长相,大约三十来岁的年纪。见召伯虎醒了,二话不说,先叩了个头:“恩公,你醒了!”

    召伯虎想坐起来,但身体绵软,一点力气也使不出来。只得躺着问:“壮士,是你救了我吧?我应叫你一声‘恩公’才是!”

    男人拼命摆手:“不不不!恩公,你不记得在下了,若非你一句话,我便已被鄂世子处死了。”

    召伯虎细看此人,背有些驼,手指关节弯曲,这是长年弓着背在矿洞里挖铜矿石的结果。马上想起来了:“你,你是那几个逃走的矿奴之一,对吧?”

    男人并不否认,跪起说:“恩公,小的的确是逃走的矿奴。当日鄂世子怀疑刺客藏在我们的窝棚里要处死小的一众人等,若不是恩公为我们说话,此命休矣。今日见恩公落水,特意相救,以报当日救命之恩。”

    “哦,原来如此!”召伯虎又咳出一口水,喘了口气问道:“那------当日那刺客,是否真的匿于你们几个矿奴之中?”

    “这------”男人面有难色:“不瞒恩公,是的。同为夷人,咱们也是出了同胞之义,一时不忍。但若恩公要我交代他的藏身之处,请恕在下不能相告。此人救我等出于因厄,现在也是我们的主公,小的不能出卖于他!还请恩公海涵。”

    “少傅——”“召公子——”“子穆啊,你在哪儿?”召伯虎还待再说什么,河岸边传来一声急似一声的呼唤声。男人立刻目光慌乱,什么话也不说,望着身旁的水面猛地一扎,水面上泛起几个泡泡,便再无动静。原来这里是江岸边的一片芦苇丛,只需滚两滚就可以入水了。

    “壮士,壮士!”召伯虎早已找不见男人的影子,只得奋力坐起,朝着江岸上影影绰绰的人群奋力举起胳膊挥了几下。

    还是姬胡眼尖,马上看见了这挥舞的手臂,大喊道:“在那片芦苇丛里,快!”

    一群人一拥而上,扒开密实的芦苇丛,把召伯虎围了起来,七嘴八舌问个没完。

    “少傅,可算找到你了,急死我了,呜呜呜——”姬胡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,姬多友在一旁也红了眼眶,劝慰道:“好了,人没事就好。”

    申侯与鄂驭方对视一眼,扑通跪下,叩头谢罪道:“都是臣等的错,未能安排妥当,以至于王使大人与太子再次遇刺。臣罪该万死!”

    “罢了,贼人处心积虑,筹谋良久,岂是你等能防范的?你二人无需过虑。”

    二人看向姬胡,后者一挥手:“赶紧扶少傅上车更衣要紧,天气寒凉,莫要染了风寒才是!”

    一行人这才醒悟过来,扶起召伯虎,向江岸上走去。

    马车摇晃,召伯虎只觉得头晕脑涨,无数人与事物像转马灯一样在脑子里晃过,他必须理出个头绪来。那支齐箭是行刺的开端,可是刺客却是个夷人。还有,帮助楚王熊渠父子逃出“八门金锁阵”的那群黑衣人和这刺客有没有关联?若有,是不是证明齐国已与楚国有什么阴谋串联了呢?

    想来想去,想得脑袋瓜子生疼,他狠狠捶了捶自己的太阳穴。姬胡一直在关注他,立刻上来攥住他的手腕:“少傅,您干什么呢?”

    “哦,没什么,只是有点头疼。”召伯虎环视一下马车厢,空间不大,但正中的炭炉烧得滚红,轿厢中暖意如春。他掀起车帘,一股子冷风夹着绵细如针般的雨丝灌入车中,刺得他打了个寒颤,他问姬胡:“子良为什么不进来?外面正下着雨呢!”

    “多友哥怕打扰你休息,只在车边护着,不肯进来的。”

    召伯虎心中不无感动,忽想起一事:“太子,这次除了咱们所乘的大舟,其余兵士们的船只是否无事?”

    姬胡面露不忍:“这群贼人为数不少,咱们的船一进水,立刻有十几名船夫也跳下船来鼓捣,硬是弄翻了十几艘扁舟。有近百名士兵落水失踪,近二十辆兵车落入汉水。”

    “唉!这些士兵都是北方人,哪里习得水性?想他们随我远征,却葬身鱼腹,尸骨不得还乡。实在是------”他想了想,凑近车门说:“姬郑将军何在?”

    不一会儿,姬郑来到车前,叩问道:“太子与王使大人有何吩咐?”

    里头传出召伯虎的声音:“老将军请掉转马头,带领所部帮助鄂世子搜寻落水的士兵,处理后事。因他们都是你的部下,面目熟悉,你去做这件事才最合适。”

    “可是------”姬郑有些迟疑:“这一路艰险,到申国尚有一段路程。我再调人走,只怕------”

    “老将军不必多虑!”这是太子的声音:“有我与小将军在呢!”姬胡说完,而转身对召伯虎做了个鬼脸,举着手中的短刀说:“在船上,多友大哥戳死了俩,还有一个是我做的。怎么样?”

    召伯虎笑了:“行,胡儿真是不可同日而语了!”

    姬郑无奈地叹了口气,对儿子嘱咐了几句,便带着五百人离开队伍,掉转马头而去。

    这一次出征,本来所带人马就不算多,经过铜绿山与楚三战,再兼汉水遇险,老将姬郑领命回师。如今这一行,只余下两三千兵士,与几十辆兵车,向着申国方向前行。

    天色渐晚,而细雨丝毫没有停歇之意。旷野的风似乎比刚才冷了,确是比方才冷了。天还未到就晚的时候,却黑了下来,这一场雨下过,再晴也不是白天了。在一个陌生的地方,住宿都没有的时候,傍晚遇雨是最难堪的事。对于刚从汉江逃出生天的召伯虎他们,更是如此。尽管雨不算大,可风向飘忽,不一会儿细密冰冷的雨滴已将兵士们淋了个透湿。看着大家的狼狈样儿,召伯虎担心得很,对于自己能躲于车中更觉良心难安,必须停下投宿了。远处影影绰绰有些房屋的黑影,似乎是个宅院,也不管什么地方了,先进去再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