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人睁着一双浑浊的眼，木然地看着刘非凡。
    旁边的费时连忙凑上去说道：“刘市长，他是聋哑人，听不见，说不了。”
    话音未落，床上的老人猛然一把抓住刘非凡的手，嘶哑着嗓子道：“你是领导？你是领导？”
    老人开口一说话，顿时让费时无地自容。他讪讪道：“不是说你是哑巴吗？怎么会开口说话了？”
    刘非凡没有去理会他，他握着老人的手十分肯定地说道：“老人家，我是领导。我叫刘非凡。”
    老人显然不知道刘非凡是谁。但是，他听清楚了刘非凡是领导。
    他抬手指着费时问道：“你比他大，还是比他小？”
    费时大声道：“这位是刘副市长，当然比我大。”
    老人喃喃道：“比你大就好。我有话要说。”
    在老人的要求下，其他人都退出房间。
    房间里本来弥漫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臭味，如果不是刘非凡在屋里，他们谁也不会踏进去半步。现在听到老人有要求，大家迫不及待从屋里走了出来。
    老人与刘非凡说了什么，没人知道。
    刘非凡从屋里出来时，他的眼眶是红的。
    费时早就吓得双腿发颤了。他一直试图解释，由于经费的严重不足，福利院在照顾孤寡老人的时候难免会出现困局。
    等在门外的费时，看着红着眼眶出来的刘非凡，赶紧凑上去说道：“刘市长，请到会议室坐坐。我们局长马上就到了。”
    刘非凡摆摆手道：“不坐了。我们走。”
    刘非凡的车刚离开，市民政局长的车就到了福利院门口。
    局长听说刘非凡走了，抬起一脚踢在费时的屁股上，大骂道：“狗日的，你坏了大事了。”
    刘非凡一连调研了几个系统，在香河市引起了巨大的社会反响。
    虽说调研过后，并没有什么动静出来。但所有人都知道，一场疾风暴雨将很快降临。
    果然，在刘非凡宣布调研工作结束后，香河市组织部的一份任免文件出台了。
    撤销香河市交警支队支队长的职务。撤销香河市卫生局第一副局长的职务，撤销香河市教育局主管民办教育副局长的职务。撤销香河市民政局长的职务，香河市福利院院长费时因严重违纪违规，被香河市纪委立案查处。
    文件一出台，顿时掀起轩然大波。
    文教坐在刘非凡的办公室里，诚恳地作着检讨道：“刘市长，是我用人失察。市局党委坚决支持市委的决定。请刘市长处分我。”
    刘非凡笑道：“文局，言重了啊，我哪有什么资格处分你？”
    刘非凡说的是实话。作为市局局长的文教，本身就该是副市长。由于他接任局长职务仓促，副市长的身份还没确定下来。
    等过了明年三月，他就可以出任香河市副市长了。
    “我是认真的。”文教小声道：“你这次雷霆手段，我服。”
    刘非凡道：“你以为这是我一个人的意见？这是市委常委班子的集体决定。怎么说是我的雷霆手段？”
    文教嘿嘿地笑，道：“现在全香河，谁不知道你刘非凡市长啊。”
    市交警支队长是老警察，过去一直诚诚恳恳地工作。这次被撤销职务，提前退休，被认为是最冤枉的一个。
    所有人都一致认为，如果市里不给市交警支队那么大的罚没任务，他们怎么可能会半夜上路查车？
    其实，市交警支队长这个位子是最不好坐的。上面压着任务要完成，下面干警怨声载道。出了事，他作为支队长还得兜着。
    如果说撤销职务还能想得通，让他提前退休，且退休待遇往下调一级，就让人无法接受了。
    文教来找刘非凡，就是想替支队长说说情。
    “刘市长啊，你说我们交警支队长，这次是不是太严重了一些。这位同志是位好同志啊。逢年过节，车流量大的时候，他还会亲自上街执勤啊。我说实话，市局那么多支队，他恐怕是唯一一个冲在最前面的支队长了。”
    刘非凡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问道：“文局，你有什么想法，就直接说出来，别给我绕弯子。”
    文教讪讪道：“我想，对这位同志的处理，能不能在退休待遇上予以考虑？”
    “怎么考虑？”
    “不降级就行。”
    刘非凡冷笑道：“这是你的想法，还是他本人的想法？”
    文教道：“当然是我的想法。我不想让弟兄们寒了心啊。”
    刘非凡笑了，道：“文局啊，看来，跟着你的人，不亏啊。”
    刘非凡调研的几个系统当中，处理最严重的就只有民政局局长。其他单位都是副职受处分，唯有民政局，是一把手局长被撤销。
    晚上回到家里，吴雪忍不住好奇地问他，“你这次撤了那么多人，不怕人报复你？”
    刘非凡笑笑道：“我要是怕报复，就不会撤他们了。”
    “那你告诉我，为什么其他单位都只撤了副的，民政局你撤了正的？”
    刘非凡叹口气道：“你如果知道真相，绝对不会怪我撤他撤错了。他这人的问题还没完。”
    吴雪吃了一惊道：“职务都撤了，还没完？”
    刘非凡苦笑道：“你知道吗？我那天去福利院调研，见到的老人是谁吗？”
    他一提起这件事，就激动了起来。
    “这些人还是人吗？狗胆包天啊！”刘非凡的眼眶又红了，“他是孤寡老人不错，可老人家原来是什么人，说出来会吓着你。”
    吴雪好奇地问道：“什么人？”
    “他是南下的老干部。一辈子没结过婚。前些年因为生病，身体行动不便了。这些人便将老人接到福利院供养。老人的退休工资，一分都没到手上去，全被那个费时揣在了腰包里。”
    吴雪吓了一跳道：“这种事他们也干得出来？老人家既然是南下的老干部，他没有部下？没有其他亲人了？”
    刘非凡道：“亲人确定是没有了。无论是香河，还是他北方的老家，都没有了亲人。部下倒有不少。老人的部下，并不知道老人的遭遇啊。”
    吴雪听完，忧心忡忡道：“老公，现在外面对你的闲言碎语不少哦。你可要注意。”
    刘非凡大笑道：“我身正不怕影斜。”
    “我觉得，有些事，还是睁只眼闭只眼好。大家都是低头不见抬头见的。香河也就那么大。你一个人的能力，改变不了大局。”
    “即使改变不了，能影响就很好了。”刘非凡长叹一声道：“其实，我有时候也在想，别出师未捷身先死。”
    吴雪赶紧伸手堵住他的嘴，嗔怪道：“说什么呀？老公，你记住，我会永远跟你站在一起，支持你。”
    刘非凡伸手将她揽过来，附在她耳边轻轻说道：“老婆，有你这句话，我还怕什么？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