尴尬的情绪一闪即逝,卓长龄驰骋商场十几年,比这更尴尬的场面也应付过,也就愣了一瞬,就若无其事地笑开了。
“阿澈,走,给你小姑姑见礼去。”卓长龄笑容满面地拍了拍卓明澈的肩膀,手下的力道无意识地加重了三分,直拍得卓明澈嘴角抽了抽。
在两岸的村人好奇地目光中,父子俩闲庭自若地走到了楚蓁、楚时聿跟前,卓明澈一丝不苟地对着二人作了个长揖:“小侄明澈见过叔父、小姑姑。”
楚时聿并不认识卓家父子,对他们的来历也一无所知,心里甚至觉得爹爹把这姓卓的找来是多此一举,但也没失了礼数,解下腰侧的一块通体无瑕的和田玉玉佩递了过去。
“不知道贤侄要来,也没个准备,这个你先拿着,下回我再给你补一份见面礼。”他言辞得体,又带着几分随性,举手投足之间,透着几分侯府公子的风范。
卓长龄笑呵呵地对儿子说:“阿澈,你叔父给你的东西,你就好好收着。”
“你叔父可是今科的闽州解元,正好你喜欢读书,沾沾他的喜气也好。”
卓长龄上上下下地打量着与义父有五六分相似的楚时聿,心里啧啧称奇:他来之前特意打听过长信侯府的事,这才知道义父的一双子女都有离奇的遭遇,女儿被人调包,独子是京中鼎鼎大名的纨绔子弟,却考中了今科解元,一鸣惊人。
“小侄谢过叔父。”卓明澈收下玉佩,珍重地谢过楚时聿,心道:他爹真是太善变了,明明方才还说他读书读傻了,让他少读书。
卓长龄清清嗓子,正打算和楚蓁寒暄几句,就听一道奶声奶气的童音震惊地响起:“阿聿哥,你是闽州解元?”
卓家父子默默地将视线下移,再下移,这才注意到楚蓁身边不知道何时多了一个三头身的男童。
裴小九仰着小下巴看着楚时聿,大眼睛扑闪扑闪的,突然间就觉得受伤的心灵被治愈了,默默地握了握馒头似的小拳头。
曾经被国子监开除的阿聿哥都能考中解元,那么他也可以的,等他读完《论语》、《大学》和《孟子》,早上那家私塾就没道理不收他了吧!
他摸了摸怀里的小白貂,信誓旦旦地说:“小白,我可以的,对不对?”
小白貂从他回村就在听他发牢骚,被他抚摸、蹂躏,此刻浑身长毛都蔫了,敷衍地“吱”了一声。
裴小九像是服了什么神丹妙药般,神采奕奕,想起了他过来找楚蓁的正事,拉了拉楚蓁的裙裾,又说:“二嫂,睿之堂哥的那只手能动了,堇堂姐让我请二嫂过去看看。”
楚蓁就转头对楚时聿道:“大哥,我去看看睿之的手,你先招待义兄。”
“失陪。”楚蓁冲父子俩微微一笑。
卓长龄露出八颗牙齿的笑容,一副和善好说话的样子:“小妹,你尽管去忙。”
楚蓁随裴晏之走了,而村口炸开了锅,村人们皆是口耳相传地喊着:“睿之的手能动了。”
二老太太犹有几分不敢置信地叹道:“锦之媳妇真是神了,这断了的手还能接回去,真是那什么转世啊。”
“是华佗再世。”虞狗蛋忍不住纠正道,目光追着楚蓁的背影。
他其实也很想跟过去看看的,可今天他负责在这里守着村口,也免得来历不明的人混进村子里。
卓长龄父子本来正跟着楚时聿往村子东北边走,闻言,不由停下了脚步。
卓明澈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,便问了二老太太一句:“婆婆,断了的手,还能接回去?”
二老太太方才也在打量卓家父子,看他们通身的富贵,巴不得套套近乎,笑容满面地说道:“普通大夫不可以,锦之媳妇可以。”
她绘声绘色地将裴睿之被狼咬断了手,而楚蓁用针线就神乎其神地把那只断手给接了回去的事说了,仿佛她亲眼目睹似的。
卓长龄和卓明澈父子俩听得目瞪口呆。
裴凝之在他们跟前晃了晃手:“没吓傻吧?”
他颇为自得地挺了挺胸膛:这事听着是挺骇人的,可他当时完全没被吓到。
自打他经历过二哥这个“活死人”死而复生的神奇后,就觉得没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了。
卓长龄眼珠子转了转,临时改了主意,亲亲热热地对楚时聿说:“阿聿,我们也随小妹过去看看吧,我自认走遍大江南北,却还从不曾见过这断手还能接回去的,今天也让我开开眼界。”
这只是一件小事,楚时聿耸耸肩,应了:“那就过去看看。”
卓明澈眼睛一亮。
他难得跟着父亲出一趟远门,要是能见识一下接驳断手这种奇事,也就没白跑这一趟,够他回家吹嘘一番了。
然而,他才迈出一步,就被他爹拦下了,附耳交代了他一番。
卓明澈撇撇嘴,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爹丢下他,自己与楚时聿一起朝之前楚蓁离开地方向走了。
此刻,裴海家特别热闹,人头攒动,不少人都闻讯来了,想看看裴睿之的手到底恢复得怎么样了。
见楚时聿来了,众人便自动给他让出了一条道,让他和卓家父子进了屋。
裴睿之就坐在里屋的榻上,整个人因为之前失血过多至今还有些苍白。
他左腕的纱布已经被解开,露出一圈凸起的红色疤痕,仿佛绕了一圈红线似的。
楚蓁将裴睿之的左手检查了一遍后,说道:“回握。”
裴睿之试着回握楚蓁的手,这简简单单的动作对他来说,却似移动一块巨石般艰难,额角冷汗涔涔。
“痛吗?”楚蓁问道。
“痛。”裴睿之点点头,额角暴起了根根青筋,眼中含着点点泪光。
疼痛是好事,只要他的手能动就行。
徐氏在一旁忍不住拭泪,不仅是裴睿之在鬼门关走了一回,连她也是。
楚蓁又道:“想要恢复如初至少要半年,这半年,你的这只手还得持续按摩、热敷,做手势练习——就算再痛,你也得坚持复健,活动你的手。”
裴睿之哽咽地连连应声,忽然就抱着身边的徐氏嚎啕大哭起来:“娘,我的手保住了,我又可以雕刻了。”
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,但这个时候,屋外旁观之人也都有几分触动,倒是无人取笑裴睿之。
一盏茶后,当楚蓁给裴睿之上完药,从裴海家出来时,就看到楚时聿以及卓长龄父子在外头等着她。
卓长龄用一种异常灼热的目光看着她,楚蓁被看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,觉得他这眼神非常眼熟,很像他上午觊觎承影时的那种眼神。
“小妹,我听说村口那个水泥地面是你研制出来的?”卓长龄神情激动地抚掌,亲热极了,“真是神技啊。”
“那个水泥方子,你卖不卖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