楚蓁一怔,摇了摇头:“不行。”
是不行,不是不卖。
“……”卓长龄差点想开价一万的,在脱口的那一瞬,咬住了牙关。
他承认,上午的确是他看走眼了,他这小义妹哪是什么小村姑,简直是个浑身是宝的神人啊!
不愧是义父的女儿,有他老人家的风范!
卓长龄想了想,对着楚蓁伸出三根手指,比了个“三”:“三成!”
“要是我们这水泥生意能做起来,小妹,算你三成股怎么样?”
“从前义父他老人家帮着改进了我卓家船行的海船,我就分了他三成股,每年的分红我可一点也没少了他老人家。”
“小妹,自家人不骗自家人,我给你开的条件,别家肯定给不了!”
卓长龄喋喋不休地说个不停,而他身旁的卓明澈有些心不在焉,伸长脖子往屋里方向张望着。
相比那什么水泥,他更想看看那个被接上断手的人,偏偏爹刚才非打发他去问水泥的事。
“小妹,你信我,以我们卓家的门路,肯定能把这水泥销遍整个江南,你啥也不用做,就在这里坐等着收银子好了。”卓长龄豪迈地拍了拍胸膛,描绘了一番光明璀璨的大好前景。
财帛动人心啊,楚蓁捏着细竹筒的手一紧,很是心动,却只能再次拒绝对方的提议:“是真的不行。”
见卓长龄还想劝,她干脆把话说白了:“这水泥不难调配,可它需要铁矿。”
大祁的铁矿都掌握在朝廷的手中,楚蓁是找陆成熙给她弄了点冶炼后剩的矿渣,才配出一批水泥,也只够用来铺村口那块空地,作为孩子们的操场。
“铁矿”这两个字像是一桶冷水般,当头浇在了卓长龄身上,直把他浇了个透心凉。
别的东西他还能想办法,但这铁矿的确是无可奈何。
眼看着一条财路就在自己眼前,竟然硬生生被掐断了,卓长龄心口像是被塞了一团东西似的,闷得慌。
“义兄,我们虽做不了水泥生意,但也许可以换另一笔生意做做。”楚蓁施施然抬起一双形状优美的杏眼,笑容可掬。
日光下,少女这一笑如明珠生晕,熠熠生辉,眉目间散发出夺人的光华。
卓长龄看得一时怔神,随口问:“什么生意?”
“义兄喜欢琉璃吗?”楚蓁脸上的笑容更深。
谁会不喜欢流光溢彩、瑰丽华贵的琉璃呢!卓长龄双眸放光,眉开眼笑地做了个请的手势:“小妹,我们坐下再详谈。”
卓明澈默默地摸了摸鼻子,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他爹三言两语间就被新认的小姑姑牵着鼻子走。
自家人不骗自家人,小姑姑应该不会骗他爹的吧?
少年两眼望天,魂飞天外。
比起做生意,他还是更喜欢读书。
接下来,楚时聿与卓明澈就成了陪客,楚蓁与卓长龄相谈甚欢,颇有种二见如故的架势。
这一聊,就聊到了黄昏,卓家父子这才告辞。
卓长龄笑容满面地拱手作别:“小妹,那我三天后再来。”
“这三车东西是我的一点心意,小妹,你要是还缺什么,可千万别跟我客气!都是一家人!”
等上了马车,卓长龄的笑容顿时一收,乏力地倒向车厢的板壁,幽幽叹道:“你小姑姑这人太会狮子大开口了!”
他抚着胸口,觉得心口像被剜了块肉。
这丫头实在是敢开口啊,漫天要价,绝不退让,硬是又从他这里多要走了一成利!
“你义祖父一向视金钱如粪土,最是清高桀骜的人,怎么就生出这么一个精明的女儿!”
卓长龄摇头又叹气。
说话间,马车沿着河岸渐渐驶远。
卓明澈撇撇嘴,提醒他爹:“你不是说小姑姑傻吗?”
卓长龄不由牙痒痒:又想揍蠢儿子了,怎么破?!
他摸出那个玉瓜鼻烟壶嗅了嗅,一缕清凉的鼻烟钻入鼻腔,沁人的清香令他逐渐松弛了下来。
他掀了掀眼皮,自语道:“我总觉得我忘了什么事……”
到底什么事呢?
卓长龄苦思冥想,突然,卓明澈激动地一拍大腿:“爹,小姑父呢?”
他们好像没见到小姑父!
是啊,裴锦之呢?卓长龄一下子又坐直了身体,摸了摸下巴:“看来你小姑姑与你小姑父不睦啊!”
“和离怕是早晚的事!”
卓长龄断言道,一手掀开窗帘,回头看了看。
楚蓁静静地站在村口,仰望着夜空,裙裾如水般倾泻而下,有种宁静清远的气质。
少顷,一头黑鹰以及一只灰鸽一前一后地从横山村飞出,划过晦暗的夜空。
夜色如墨砚般,深沉浓稠,随着时光流逝,终将散去。
日出天明,又是新的一日到来。
京城的冬季一贯冰冷彻骨,即便是旭日的光辉,也温暖不了空气。
一声尖锐凄厉的喊叫声撕破了黎明的沉寂:“啊!死人了!”
“死人了!”
“大理寺门口死人了!快去报官!”
“报什么官?大理寺不就是断案的地方吗?!”
犹如一滴凉水滴入热油锅,噼里啪啦地炸开了。
越来越多的人闻声而来,围在了大理寺的门口,里三层,外三层。
半条街被那些看热闹的人挤得水泄不通,以致往来的那些马车也被堵在了路上。
一个着青色官袍的男子面色不善地下了马车,他的小厮扯着嗓门,对着那些堵在大理寺门口的路人叫嚣道:“让开,都让开!你们围在大理寺门口,是想聚众闹事吗?”
百姓一看到有官员来了,面露几分敬畏之色,人挤人地往大门两边退开了一些。
拨开人群,小厮就看到正前方一个身形高大的汉子悬挂在屋檐下,蓬乱的头发挡住了他半边脸庞,只看到口角淌着血。
冬日寒风瑟瑟,他却赤裸着上半身,魁梧的身躯随着麻绳微微摇晃……
“吱呀,吱呀。”